close

 《啄木鳥專欄》 
國內歷史學界行動要快 
吳相湘  
 
自去夏五月,中共編修中華民國史消息傳到台北,迄今已有十五閱月。各史政機構固始終不見有公開史料的行動,歷史學界更議論雜亂。日昨報載某一座談會中,竟有兩三大學教授以為對中共編修民國史,不必重視。披閱之餘,深感不解!中共任何行動都離不開政治作用,即所謂「統戰」,難道都不必值得重視?
十五閱月來,筆者對於這一問題沒有發表意見,一方面是盡其在我努力研究撰述民國史事,一方面是企盼台灣學界能謹記「定猶豫、明是非」的銘言,能堅持獨立自尊精神,切實工作;要說話,就必須本良知講真話。

教育部將擬訂的中華民國史編纂計劃分配四個機構分擔,可以說是無辦法中的辦法,如果這四機構能充分合作,各就本身史料參考引用(史政機構不對國人開放史料,本機構同仁自有運用的便利),再加以外國史料,多少是可以有成果的。但出乎意外的是:台大L教授於去年雙十節在某報撰文為國史館黨史會工作大事宣揚以後,今夏在國建會中卻又建言:國史館黨史會人才遠不如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之享譽國際。如果不是L教授前後矛盾,就是國史館黨史會資深人員全部退休了。但最近某一座談會中的近史所人員發言紀錄:今日還不夠修史基礎,至少要十年準備。這樣看來,我國官場傳統「推「拖」連環計完全顯現出來。

八月十八日聯合報報導,「我的朋友」陳政務委員奇祿透露:政府正計劃逐步有限度的公開史料,這一消息出自於二十年前台大老同事口中,實在感覺有希望了。但報載這一短訊卻含有很多「條件語」,不禁又增加很多疑懼。「逐步」、「有限度」說起來簡單,做起來卻不容易啊!

筆者敢毫不紅臉地說:三四十年來,國內及日本、新加坡、英、美各檔案庫都有過我的足跡。根據我的經驗,我不能了解「有限度」如何開始?如何決定這一「限度」?

三十餘年前,我在北平故宮博物院工作,深知多數檔案都有主題卡片。祇因清代宮禁有外朝內廷之分,故宮博物院對外朝檔案仍存內閣大庫,由文獻館管理。內廷檔卷原存宮中及軍機處的都統合收藏文獻館主要宮殿。卡片分開,我由於心目中有若干主題可分別在兩處檢閱,然後抄錄,故得以「統合」。但二十年前,大陸「明清史料館」刊行「義和團檔案史料」時,就只應用文獻館宮中及軍機處檔,漏略了內閣大庫部份。這一經驗說明:要有「統合」學識能力才可以決定某些史料的價值。換句話說,某些史料的「機密」性如何?也必須要「統合」才能辨別。但這就困難多多。台北擬「有限度」開放史料言,即視機密性如何作決定。今按第二次大戰以前各國檔案,除蘇俄外,都早已公開,美國外交檔案且已刊行至一九五一年份。台北在決定「限度」時顯然需要看外國已否公開,不能閉門造車。何況宋子文、孔祥熙、顧維鈞等要人史料在美國也早開放眾覽。台北在決定「限度」時自不能忽略這些史料,否則抱殘守闕、掛一漏萬便是笑話。

事實上,各史政機關有時把外國早已公開的文獻仍列作「機密」。例如民國十一年六月,陳炯明叛變時,將國父致廖仲愷等有關聯合德俄的手翰送交香港英文報紙攝影刊佈,美國外交檔案都有保存,二十年前即已製成顯微影片發售。但最近還有人說,在台北檔案發現了這件「密函」。並且即令以「時間」作「限度」也不一定所保存的都是「機密」。例如黨史會史料曾有民國十三年以前部份可公開的規定,但民國十二年冬國父致夫養毅函,日本早已公開原件,台北刊「國父全集」「國父年譜」卻未見列入。

再者,美國國家檔案依收藏外交檔案公開影印前,每一文卷都經專家審閱,並簽名負責。印刷成書的外交史料並不包括所有檔案,不少是仍存國家檔案館未加印行,卻可供公眾閱讀。因此,台北在決定「限度」時必須由專家細閱每一文件,才能決定「機密性」如何。

綜上所陳,可見這一「有限度」開放,不能全憑台北史政機關一二人主觀決定,如果按L教授說法:中研院近史所的國際著名學者自應參加協助國史館、黨史會作詳細審定「限度」工作。事實上,這是說得容易,做起來並不簡單的一件大事。如果主事者不擴大心胸,虛心誠意延請台灣史學界同仁分工合作,結果恐怕是「拖」的代名詞。報載某一座談會中某一主持人在答覆他人發言時,曾申明當局決無「干涉」之意。就這一問答見之報載,證明一、二年來台北友人來信說:「外行人要管制內行人。」是有事實根據的。

每憶二十年前,蔣公主持春節教授餐會中囑各人自由發言,筆者曾引據事實指責當時黨史會主持人只說不做的失職行為,勢必影響編纂中華民國史的大業。蔣公與蔣夫人含笑傾聽,蔣夫人在筆者說完後且舉清水一杯相敬。今轉眼已是二十年前往事,民國史的編修仍徒託空言。如今且有再等十年之說,遙望慈湖,泫然淚下;千秋盛業,如何永傳後世?

今或有人說不必亟亟修當代史。實則民國萬年,也可分別段落修史,如辛亥革命、抗日戰爭等都是大事。何以不能根據國父與蔣公文獻參考域外史料稽證成編?報載「抗戰史料」已有初稿,明年刊出。殊不知英美日德各國有關史籍早已刊行,且歐美流行的「第二次世界大戰百科全書」二十四大本,已經印行三版,其中卻極少中國戰區戰爭記述,印緬戰場及日軍「一號作戰」則甚詳。

台灣史學界實在需要趕快積極振作起來:各選民國史專題,先協助史政機關整理史料,同時作研究撰述。一舉兩得,同時並舉,不能再雜亂,只說不做。自然史政機關首先須開擴心胸與學人合作。要知以國內史學界所有人才決定這「限度」已不容易,一二機關的人員何能肩此重任?

筆者多年以來是既說且做。近年在美國利用新史料撰「國父孫逸仙先生傳」、「全球鄉村建設先驅晏陽初先生傳」,明年將印行以慶祝我國家古稀慶典。孫先生遺言「喚起民眾」,晏先生則發現如何喚起民眾的方法與途徑,兩者是相輔相成的。

【1980-09-06/聯合報/08版/聯合副刊】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bluestapler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